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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叮鈴!」一個身穿黑衣黑褲的男子推門進來, 手裡拿著柺杖, 臉上還掛著墨鏡。
「歡迎光臨!」店員迎上前去, 扶著他到角落的一桌坐下。 看樣子, 男子應該是盲人吧。
那桌原已坐著一位盛裝打扮的女性, 顯然是事先約好的。 這位女性已入中年, 想必是資深編輯之流親自出馬, 看來這其貌不揚的男子來頭不小。
「柯小毛先生, 感謝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採訪……」我坐得不遠, 勉強可以聽見他們交談的內容。 反正百無聊賴, 乾脆豎起了耳朵旁聽。
「哪裡, 紀小姐您太客氣, 叫我小毛就行了……」兩人禮貌地寒暄了一會兒。
「小毛先生, 您雖然眼睛不方便, 但年紀輕輕就成為國際揚名的雕塑家……」女記者進入正題: 「若您能恢復視力, 您是否認為您的創作可以得到更進一步的提升?」
「其實我從小就看不見,」柯小毛回答: 「所以根本不知道『視力』是怎麼一回事, 當然也就無所謂提升不提升的問題。」
「那麼, 您對失明是否感到遺憾呢? 若有機會, 您是否願意接受治療恢復視力? 又或者……」記者追問。
「我以為您會針對我的作品來採訪我……」柯小毛溫和地打斷: 「而非我的健康狀況。」
「……」記者發覺了自己的失態: 「非常抱歉, 我不是要……我只是……」
連旁聽的我都不禁皺眉。 這也太不專業了吧, 要就狠下心來挖到底, 要不就別提, 哪有採訪的記者自己吞吞吐吐的?
「其實我……可以算是先天失明吧……」柯小毛低聲說: 「家母懷孕時……有病在身……所以……」
「……」記者沒再追問, 我也有點愣住。 會讓新生兒失明的傳染病並不多, 而且不是什麼好聽的病。 難道……
「您……恨她嗎?」記者小心翼翼地問: 「我是指, 害您失明的那位……」
「如果, 」柯小毛說: 「全世界的人都會心電感應, 只有妳不會, 妳會覺得不方便嗎?」
「好像……」記者猶豫著: 「好像無所謂吧? 不會心電感應, 我現在也活得好好的啊。」
「同樣地,」柯小毛說: 「很多人認為失明會不習慣﹑不方便, 甚至覺得很可憐, 但我卻根本感覺不出差別。 當然, 很多東西是專門設計給看得見的人使用, 像紅綠燈, 像電視電腦。 但人多少都會有點缺陷, 很多正常人不會用錄放影機, 很多正常人是運動白癡, 很多正常人完全沒有方向感, 我並不覺得我比他們更不正常。 事實上, 生命中有很多事情, 不要看見反而比較好。」
「嗯……」記者微微點頭, 不發一語。
「所以, 回答妳剛才的問題, 我恨害我失明的人嗎?」柯小毛頓了一下: 「不, 我不恨她, 因為我從來也沒見過她。 她在我有記憶之前就離開我了……就跟我的視力一樣。」
「你會想……再見到她嗎?」記者問。
「我什麼都看不到呢。」柯小毛溫和地說: 「如果妳對於我的作品沒有其他問題的話, 我有點不太舒服, 先告辭了。」
盲眼男子起身離去。 女記者並沒有挽留, 只是愣愣地望著男子的背影。 當他完全消失在視線中, 女記者突然低頭掩面。 雖然沒有出聲, 但隱約可見到淚水從她的指縫間溢流出來。
「叮鈴!」店門再度推開, 一個黑衣男子衝進來。 我的心提得高高地, 然後又掉下來。 不, 不是柯小毛, 是這家店的店長。 他年紀也老大不小了, 平常一副溫和穩重的樣子, 今天卻好像吃了興奮劑, 對我這老顧客視而不見。
他手裡拿著一盒錄影帶, 眼睛直直地盯著女記者, 似乎正打算要衝上前去, 但卻發現她正在無聲地啜泣, 因此又停下腳步。
「咳咳……」詭異有如默劇般的場面, 讓我忍不住想清清喉嚨。 店長這時才注意到我, 緩緩在我對面的位子坐下來。
「她……」店長向我揚揚手中的錄影帶: 「是我高中時的……偶像。」
我向那盒錄影帶看去, 不禁又立刻移開視線。 那很明顯地是一盒愛情動作片。
「你說, 如果我去跟她要簽名, 她會不會簽?」店長滿懷希望地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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